游宇明散文的思想与艺术
成远镜
游宇明是我的同事。早就知道,他在教学工作之暇,多年来坚持写散文、随笔、杂感等文学作品,近年来成绩颇著。他在省级报刊发表作品数千篇。《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散文》、《雨花》、《四川文学》、《北方文学》、《广西文学》、《文艺报》、《大公报》、《香港文汇报》、《羊城晚报》、《北京晚报》、《新华日报》、《湖南日报》、《澳门日报》等著名报刊经常有他的作品面世。1000多篇次作品被《读者》、《书摘》、《中华文摘》、《青年博览》、《青年文摘》、《中外期刊文摘》、《文摘报》、《中国剪报》、美国《侨报》、日本《新华侨报》、菲律宾《商报》、新西兰《先驱报》等400多家文摘报刊转载, 500多篇次作品被收入各种文集。散文《时间深处》、《善待勇敢》入选《初中语文课外阅读》,《故事的两种读法》、《朴素的力量》、《让心灵站立》收入《初中语文自读课文》,《坚守你的高贵》入选国家语委、国家教育部合编的《普通话水平测试实施纲要》一书。2002年出版散文集《给自己一片悬崖》,并获娄底市2002年度“五个一”工程奖。散文《生命之灯》荣获2002年中国教育部与山东省作协联合主办的“全国首届杏坛杯校园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写作》等数十家报刊对他的创作进行了评介。我为有这样一位成就卓著、声誉翘起的作家同事而自豪而欣慰。我终于忙里偷闲,挤出时间,将宇明近年来发表的大部分散文读了一遍。他的散文大多写得短小精悍,简洁明快,文字优美。在内容上,或思考人生精义,或讴歌人间真情,或抒写大自然的原始诗意,充满了一种对人生、社会和自然的尊重与关爱,读后颇能给人振起的力量。
游宇明散文的第一个突出特点,是具有人文关怀精神,不少作品是作者对人生独特感悟和深沉思索的结晶,饱含人生哲理。宇明认为,文学有三个层次,第一种是瞎编乱造的文学,第二种是煽情的文学,而第三种是通向哲理的文学,这种文学来自生活,但不拘泥生活,在平淡的外表下有着作者的真性情、真心得、真感悟,有一种直击心灵的痛快,这种文学最符合文学的本质。不敢说自己已经抵达了第三种境界,但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在努力。宇明是一个谦虚的人,其实他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正是这种通向哲理的努力使他的作品具有了一种思想的深度和震撼的力量。
在物欲横流的后现代现实语境下,一些人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人。宇明有感而发,用他的作品告诉人们,真诚和善良是做人的两条基本原则。《让心灵站立》、《朴素的力量》、《朋友如钻石》、《真诚的世俗》等作品集中表现了对“真诚”的歌颂与呼唤。一个人无论对待上级、对待朋友,还是对待不相识的路人,都要真心相向,诚实待人。他在《朋友如钻石》中说:“朋友如钻石,但最美丽的钻石也需要我们用真诚的心不断地擦拭和打磨。”这是对如何做人的哲理性感悟,一种对人生精义的洞见,没有对人生刻骨铭心的体验,是写不出这种富有哲学意蕴的精辟警言的。不仅如此,一个人还应该有与人为善的思想和态度,具有宽容、大度的胸襟。《给别人台阶》、《腾出一只手给别人》、《做别人的船》、《善待别人的大勇敢》、《人的第二长相》等篇章,从不同角度表明一个人的善良与宽容是多么重要。
在人世上毕竟还有许多不能上市、不能卖钱的东西,善意与爱心就是如此。人只有具备自我牺牲精神,具有大度和胸怀,多为别人着想,才能笑对人生,“才能以拈花微笑的态度同情一切,包容一切以超脱一切”。(宗白华语)著名作家王蒙说过:“一个用基本的善意与爱心对待人生对待世界的人境界是何等阔大,心情是何等滋润,人生是何等幸福!”作家的心灵是相通的。
宗白华先生曾经说过,人生的真实内容是永远的奋斗。人生是个不能息肩的重负,是个不能驻足的前奔。浮士德给予人类最珍贵的启示,就是人生要不停地追求,永远的前进。宇明的散文生动地表现了这个思想。《给自己一片悬崖》、《时间深处》、《用诗歌取暖的日子》、《再走半步》、《永不投降》这些文章记录了他执著追求人生理想的足迹和真切体会。宇明深刻地认识到,人生并非一条铺满玫瑰花瓣的坦途,人生是一个不断奋斗的过程。要使自己的人生美丽,就要有“再走半步”的勇气,有“永不投降”的意志,敢于“给自己一片悬崖”,正视“时间的爱憎”,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人生的平庸,“让人生的美丽充满我们的每个日子”。这种对人生的卓见无疑给他的散文增加了力度与光芒。
几年前,我在北京师范大学访学时,友人问我,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字是什么?“良心”,我冲口而出。他摇摇头。“学习,王蒙说‘学习是我的骨头’”。我肯定地说。他仍然摇摇头。我感到茫然。最后他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字是“高贵”。我很佩服他的人生识见。不错,高贵就是尊严,就是人格,就是我们民族历来崇尚的精神操守。它是在金钱、权势等任何条件下都不能放弃的一种价值。宇明散文中许多作品告诉人们:做人必须坚守高贵与尊严,在以享乐主义盛行的世俗化潮流中,我们的生命活动始终不能放弃对精神的守望。《坚守你的高贵》、《让心灵站立》、《永不投降》、《你穷的并不是尊严》等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一种人格精神的美丽,一种不慕荣华,不惧威势,不攀朱门的峭拔与傲岸。他说:“在面临意想不到的黑暗时,你可以交出权力、名誉、金钱,可以交出所有的物质与精神享受,甚至必要时还可以交出自己的爱情、自由和生命,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交出自己的高贵。坚守了高贵,你也就坚守了自己心灵的贞洁、生命与事业的高度。”(《坚守你的高贵》)说得多么深刻,多么有境界!屈灵均固执倔强,宁愿行吟泽畔,不肯屈从流俗,降低他的人格标准;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怀着欢欣的心情归隐田园;严子陵心甘情愿垂钓于富春江上,视功名如敝屣。这些光辉的人格至今引起我们强烈的共鸣。一个独立的“人格的自我”,正如一座坚强的堡垒,若不谨慎防守,物欲的矛,势利的箭,随时都可以把它攻破。坚守你的高贵也就是坚守你的人格尊严,坚守你立身处世的根本,坚守你的人生价值!池大为(《沧浪之水》中的主人公)放弃高贵与操守,最后堕落为一个行尸走肉的人,实在是他人生的悲哀。
宇明散文的第二个特点,是他对社会问题的热情关注,具有社会关怀的价值取向。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问题实际是一个社会问题。在有的家庭中父不慈,子不孝,有的夫妻没有真正的感情,渴望激情,红杏出墙。这些都成为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宇明的许多散文表达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送给父亲的唯一礼物》、《生命的大地》、《母亲永远的“自留地”》等作品是对世界上最伟大的父爱与母爱的真诚讴歌,文字的背后是作者对父母深深的感戴、思念之情,让我们看到他作为人子所应有的一片孝心。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当今市场经济大潮中,我们确实需要扔掉许多过时陈旧的东西,但这种伦理传统决不在此列。《情爱笔记》这一辑散文,是宇明对爱情思考、洞察与理解的心得。《与漂亮无关》、《一个妻子半个妈》、《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丈夫是一种职业》、《平淡爱情》、《自己做一棵树》等篇章,或叙自己爱的经历,或写对爱的感受与理解,或分析夫妻双方应有的角色认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写,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只有真爱、情深,爱情才会久长,婚姻才会牢固。它们是宇明爱的体验中开放出来的花朵,行间字里显示出他对爱情与婚姻问题忧思的深广。其次要提到的是宇明散文中对弱者的同情和关爱。鲁迅当年对社会中的弱势群体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描写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中人的苦难人生,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宇明作为一位年青知识分子具有鲁迅的遗风,给弱势群体予以特别的关爱。他认为“世界是强者与弱者共处的世界,财富是一种责任,有钱的人应该目光向下,为穷人的脱贫致富尽一份力,处于强势位置的人对穷人要有爱心”。(《给笔者的信》)《母亲进城》、《盯盯另外的人》、《像鲤鱼一样生活》、《你穷的并不是尊严》、《故事的两种读法》等作品就是他这一思想的自然流露,蕴含着他对社会弱者悲悯与尊重的情怀。再次是宇明对于现代民主问题有过深入的思考。他认为国家与政府应当分开,主张一个人应当无条件爱国,但对于政府,却应该实施严格的监督。因为政府是权力机构,它能够动用大量的社会公共资源,缺乏监督,就会出现权力的滥用。这在《蒋介石的“私法”》、《为什么不在乎》等文章中表现得很鲜明。而《哈佛的“绝招”》、《且慢提大学“改制”》、《压力均衡也是一种公平》、《母亲进城》等文章则是对包括教育公平在内的各种社会公平的鼓与呼。
自然是人类永恒的家园。对自然的关怀是宇明散文的第三个重要特点。宇明注意发现并歌颂大自然原始的诗意,反对对大自然进行过度的“开发”。《青山不语》、《执着的花》、《家住清风明月中》、《城市的树》、《渴望贱草》、《绿水之约》、《林子是一种乡愁》等篇什,从不同侧面展现了大自然的清纯与美丽。没有山川、河流、树木、花草、动物,我们又怎能“诗意地栖居”?对那种任意残踏花草、污染环境的不文明行为宇明甚为气愤。人类与自然应当和谐共处,已是当下人们必须高度重视的现实问题。法国学者阿尔贝特.史怀泽曾经郑重指出:“同情动物是真正人道的天然要素。”当一个社会失去了对于动物的同情,失去了对于大自然的敬畏,失去了对于生态环境的责任,失去了对于物欲的超越时,所谓“人类文明的进步”,也该大大地打一个折扣了。
在艺术上,宇明散文日趋成熟,日见功力。他的散文无哗众取巧之心,无娇情娇饰之态,无拖泥带水之言,初步形成了质朴明朗的风格。首先,其散文将理、事、情融为一体,事中见理,理中融情。事是理的触媒,理是对事的思辩与引申,而无论所表达的事理或人生哲理都是情感化、心灵化了的,而不是象其他非文学作品那样作抽象的事理说明或哲理阐释。他的散文大多以对生活中颇有感受的某一事件开头,引发议论的话题,然后通过对事件的分析引申,表达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独特见解,对读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例如,《给自己一片悬崖》开头,从刚到澳大利亚的一位中国留学生求职写起,叙述了他遇到的困难和压力,以及他大胆向自己挑战,终于获得成功的经过。边叙边议中引出人生要给自己一片悬崖的观点。然后从对比中阐述给自己一片没有退路的悬崖的非同寻常的意义。轻松的叙述与议论中含蕴了对那位留学生深沉的赞美之情。结构上自然圆合,理、事、情浑然一体。《让心灵站立》、《有效期限》、《耶鲁的底气》等大多数散文都有这个特点。其次,我觉得他的散文语言相当精炼、干净、优美,显得质朴而有光彩,平易而见深刻。他十分注重语言的锤炼,几乎每篇散文都有富含哲理的警策之言,读来发人深省。例如,“枪炮的力量在于杀戮,法律的力量在于威慑,朴素的力量在于融化心灵的隔膜,它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朴素的力量》)这种文字就像在河里洗过的卵石,干净而有富有光泽。再次是视野开阔,观察与表现的视角比较新颖独特。罗丹说:“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发现出美来。”罗丹所说的是艺术家的艺术敏感问题,这种艺术敏感表现于观察视角的独特。宇明在视角的选择上有一种独特的眼光,象《自卑也是一种力量》、《丈夫是一种职业》、《故事的两种读法》等文章,足以看出他艺术眼光的敏锐与表现视角的新颖。
如果有什么不足的话,我觉得他的个别散文还不够含蓄蕴藉,题材范围可更宽广一些,表现手法可更多样化一些。现在,宇明思想的触角伸向社会的各个领域,题材有了新的拓展,主题表现也日见深邃。愿宇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面世!
（作者系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文学院教授、原院长。此文原载2005年第8期《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